我在溫瑞平原中間地帶半山腰長大,，家家戶戶門后有水井。我家水井不出水,，倒積了不少,，卻都是地表水，不久會發(fā)臭,，毫無用處,，父親只在磨刀時蕩一下。我家門后無泉眼,，打不出水,，偏偏隔壁和上下鄰居家都有水井，我們吃水需要去挑,。

　　年少時的記憶里,，挑水占了大頭。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,，我就挑上水了,。家里有水桶，備著一根適合我的肩膀的竹扁擔(dān),，水缸里的水用得差不多了,，我挑著空水桶從鄰居家側(cè)邊小路而過。去時很近，回時很遠(yuǎn),，只因小小的肩膀上是大大的心思,，滿滿的水讓來時路看起來遠(yuǎn)了不少。

　　那時候的水一點(diǎn)也不重,，重的是番薯和稻谷,。水井里源源不斷地流出水，四季不停,。番薯一年成熟一次,，稻谷一年收割兩次，還是不夠我們家一日三餐消耗,。

　　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四十余年后,，我在吹臺山下圈了小塊地，種上包菜,、白菜和花菜等蔬菜,，絲瓜、冬瓜和蒲瓜等瓜果,。無論是秋季時的前者,，還是夏天時的后者，均需水源加持,。住在小區(qū)里,，我無意準(zhǔn)備扁擔(dān)，只用雙手去提水桶,。一直覺得農(nóng)民出身的自己,，對付水和水桶是手到擒來的事情。我忘記時光已消磨掉身上的印記,，提著提著,，手腕抱怨起來，隱隱作痛,。某天水桶一抄溪水猛地提起,，第二天手腕反應(yīng)尤其強(qiáng)烈，后悔不迭,。我每天拿筋膜槍在手腕處按摩,，企圖消滅痛帶來的惆悵。邊用筋膜槍,，我心里邊想著：“水真重,！”

　　在我的生活中，水重,，書也重,。

　　去圖書館借書,，一次可以借十五本，期限一個月,。我的懷抱太小,，十五本書抱不住，遂請布袋幫忙,。有意無意中發(fā)現(xiàn),，十五本書裝在布袋里剛剛好。布袋挺牢固,，毫無怨言,，一聲不吭地抱著一堆書。布袋和我之間,，由雙手連接著,。布袋不疼，我的手腕意見可大了,，抱怨總是把壓力給它,。

　　這才十五本，搬家時需要移動的是幾千本書,。前幾年多次搬家,，其中一次搬家公司人員來踩路看到這么多書，直接搖搖頭走了,。最后一次,，我采用螞蟻搬家方式,，一個軟塑料條編織的大籃子裝一兩袋書放車上,，去新家看裝修時送過去�,；@子兩邊各有提手,，裝滿后雙手提起，從樓上一步一步移下來,。手腕受力大,，手指勒得緊，依然在承受的范圍之內(nèi),。新家還未住進(jìn)去,，我的書已搬遷完畢，手之痛在記憶里縮寫成“搬書”兩字,。

　　于我而言,，水和書之外已無其它重物，它們是看得見的重,，卻是看不見的輕,。它們是生活之重,，是生命之輕，絕不是失眠的源頭,。

　　上世紀(jì)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,，村里木工阿叔接了個活，某學(xué)校擴(kuò)招請他在開學(xué)前做一定數(shù)量的課桌和椅子,。他計算了一下,，需要日夜不休才能把活干完，但他毅然接了,，因?yàn)槔麧櫢�,，抵得上他平常兩年的收入。他在他家道坦里搭了個棚,，日夜做木工,，我清晨上學(xué)、日暮放學(xué)經(jīng)過他家門前,，都能聽見木頭被修理的聲音,。日夜操勞，終于在開學(xué)前交貨,。課桌是重的,，椅子是重的，木頭也是重物,，但在阿叔眼里都是輕的,。他說他心里千斤重，大兒子手腳殘疾且不會說話,，下面還有三個孩子,，他總得把他們養(yǎng)大。尤其是大兒子,，他需要養(yǎng)一輩子,。

　　國慶前夕，早上六點(diǎn)在早餐店里吃早餐,，邊上一男子特別興奮,，說自己國慶期間有事情干了，荷包能增加兩疊,。我一聽就明白,，兩疊是兩萬，七天純掙兩萬,，怪不得這么高興,。有人說：“別人放假，你干活,�,！蹦凶诱f：“有錢掙,，還放什么假�,！笔前�,，被輕輕的重?fù)?dān)壓著的蕓蕓眾生，誰不想輕松點(diǎn)呢,？

　　輕輕的重,，看不見的重，才是真的重,。捷克作家米蘭·昆德拉有部小說叫《生命不能承受之輕》,，曾經(jīng)風(fēng)靡一時，探討了生命中輕與重的問題,。他認(rèn)為“生命的重量在于其意義和責(zé)任,，而‘輕’則意味著缺乏意義和責(zé)任”。

　　我們在辦理銀行貸款時只需要在一張紙上簽下名字,。這張紙拿在手上毫無重量,，壓在心里重如山，你說它是輕還是重,？

　　家長提孩子的書包不重,，雙休日來回接送去上各類培訓(xùn)班，“望子成龍”這四個字是輕還是重,？

　　每年體檢一次,，拿到體檢報告單時，這輕輕的幾張紙,，它是輕還是重,？

編輯: 馬慧瓊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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